关于“珍珑棋局”

TVB97版《天龙八部》是部经典影视剧，前两天看了第25集关于珍珑棋局的情节，感慨良多。

故事还得从逍遥派掌门人无崖子说起。无崖子收了两个弟子，大徒弟叫苏星河，人称“聪辩先生”；小徒弟丁春秋，后来自称“星宿老仙”的便是。无崖子 德高望重，威震武林，苏丁二人也是英雄才俊，本来应是“名师高徒”的武林佳话，可后来却演变成了“欺师灭祖”的大逆不道。丁春秋暗算恩师，盗得武学秘籍逃 到星宿海潜 心修炼，留下半死不活的无崖子和装聋作哑的“聪辩先生”摆起了珍珑棋局。

珍珑棋局，大概是金庸杜撰出来的，反正棋谱上没有关于该棋局的任何记载，听说现代有人根据历代棋谱残局摆出了合情合理的珍珑棋局，至于是否正确，我不清楚，因为我不大懂。

珍珑棋局的摆出，只是为了一个目的——寻找无涯子的接班人，为逍遥派报血海深仇。苏星河谨遵师命，老老实实地坐在棋局旁等待破解者，他认为谁能破解珍珑棋 局，谁便能为师父报仇雪恨。这大概就是天命所归的意思。其实也不难理解，这就犹如古代王公贵族的千金小姐们，为了觅得如意郎君便“抛绣球”招亲，坚信接到 绣球的那位公子哥便是自己的真命天子。苏星河摆珍珑棋局，就是为了从茫茫人海中找到逍遥派的“真命天子”。可惜，天不遂人愿，棋局摆了三四十年却无一人能 够破解，急得苏星河茶饭不思只得遍洒英雄帖，广邀武林中的青年才俊来下棋，故事到这里又有了新的波澜起伏。

由于种种机缘巧合，当时在场的有六拨人——庄家聪辩先生苏星河、大理世子段誉、姑苏慕容复一行四人、四大恶人、星宿老仙丁春秋、少林寺一行数人， 其中有个叫 虚竹的小和尚。除东道主外，真正来下棋的只有前面三拨人，丁是来捣乱的，少林寺僧人是路过打酱油的。尽管诸位只是坐着喝茶聊天下棋，不必舞刀弄枪以性命相 搏，不过棋局中折射出来的刀光剑影也着实凶险得很。

第一个上场的是段公子，这个小伙子没话说，仁爱不争强，谦和不斗狠，只是抱着切磋棋艺的想法来下棋。老实说，他棋艺已相当不错，但遇到苏星河这等棋坛前辈用刁钻古怪的珍珑棋局来刻意为难，显然有点力不从心了，勉强下了百来子后，不得不抱拳服输，甘拜下风。

接下来轮到慕容复上场，慕容公子文武全才，与乔峰齐名。他背负着复兴大燕的复国大业，以一己之力为重振慕容氏而毕生奔波，确实算是不简单的了。为了这个十分遥远的梦想，他故意辜负表妹王语嫣对他的殷切情意，可悲可叹。

慕容复本想在棋盘的中间部分与对手一较高下，却在边角上被对方逼得手忙脚乱，只得勉强应付，根本无暇顾及其它。在边角局势越来越不利于己的时候， 不由得冷汗 直流，胆战心惊了。丁春秋本来站在旁边观战，眼见慕容复难以顾全全局，趁他迷糊之际，故意说出一番话来乱他心神：“你连边角都纠缠不清，还如何想逐鹿中原 呢！”顿时把慕容复搞得神智错乱，想到自己复国无望，一生心血付诸东流，到头来不过一场春梦，在发出“时也命也，夫复何言！”的感慨后，举剑自刎，幸为段 誉所救。

抛开丁老怪的险恶用心不论，他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，慕容复自始至终都在纠结身边的一些小事，那他拿什么来光复大燕，重振慕容家族呢？！

第三个上场的是四大恶人中的老大——“恶贯满盈”段延庆。段延庆原本是大理国的延庆太子，用他的话说是被“乱臣贼子”篡了位。所以段延庆一生致力 于重夺皇位 （这个情况估计和慕容复差不多），为了夺回原属于他的位置，他无所不用其极，甚至不惜沦为四大恶人之首，为武林所唾弃。

刚开始对弈的时候，段延庆还显得成竹在胸，镇定自若，可到后来，面对纷繁复杂的棋局，就开始有点难以应付了，一直都在举棋不定，无处落子，败象已 露。此时， 丁老怪再次发挥了他落井下石的一贯作风，在旁边对段延庆冷嘲热讽：“一个人从正入邪很容易，想改邪归正就很难了，一失足成千古恨，再想回头已是无望了。” 或许是与慕容复有了同样的感悟，抑或是对往日的罪孽有了愧疚之心，这位坏事做尽的延庆太子在发出“何去何从？”的叩问后，竟也想到了自我了断，被即将登场 的虚竹小和尚救了。

站在丁春秋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，他对慕容、段二人的评论不可谓不中肯。段延庆自己放着正道不走，自甘堕落，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，为武林切 齿。即便他 后来幡然醒悟，想弃恶从正，那么整个武林还能够重新接纳他么？我看这还得打个大问号。也罢，一失足成千古恨，再回首已百年身。

救了延庆太子一命，把与此事毫不相干的虚竹推向了战场中央。没办法，酱油没打成，反赔了酱油钱。虚竹是个老实和尚，一向不敢惹是生非，所以他一直都想推脱出局，不过众人不依，无奈的虚竹只得硬着头皮上了阵。

也是金庸大发慈悲，竟让这个憨直的小和尚误打误撞破了珍珑棋局。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，无崖子摆出的珍珑棋局妙就妙在一个“巧”字，段誉、慕容公 子、延庆太子 都是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的人，不过，就算你再怎么心思灵巧，也巧不过快百来岁的无崖子他老人家吧？“姜还是老的辣”，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。然而，物极必 反。俗语有云：柔能克刚，拙能守巧。虚竹朴拙，内心一片空明，能够破解珍珑棋局，是完全可以理解和接受的。

在这场比赛中，段誉打平，不输不赢；慕容复、段延庆完败，输得一塌糊涂；虚竹得了意外之喜，尽管不是他所愿，却也可以算是赢家；苏星河是庄家，庄 家永远都是 只赢不输的，所以他也赢了，因为逍遥派找到继承人了，师门大仇可以报了；丁春秋瞎捣乱，又喜欢趁火打劫，捣出了几个仇敌来，为自己留下了隐患。一场轰轰烈 烈的珍珑棋局，收局的就是这么个结局。

作为《天龙》中的精彩桥段，珍珑棋局可谓将“无人不冤，有情皆孽”这八个字诠释得淋漓致。  但它的真正成功之处在于：它在一个似乎很热闹的场景中讲述了局中人的惨淡故事，以极其高明的手法不着痕迹地展现了人生中有所为，有所不为，以及不可不为 的酸楚与无奈，这不仅仅是书中人物的故事，更是现实社会中许多人的故事。

文：万文超